段洪刚丨寻钱记

十八、历险记 - 冒险深入边疆追寻铜鼓与铜钱（下一：反计划生育小路与大泉五十）

村子的位置很有意思，背靠大山，面前却比较复杂，有小山包、水稻田、河沟，总体比较开阔，向我们的来路扇形伸展。村子左右都是青苍的山峰。

我们离开比较宽的大土路，转进向村子的小土路。路比较窄，顺着小山包开凿出来的，右边是小河沟。走了几分钟，瘦子望着小河说：

“你吃过的最好吃的动物的肉是什么？”

“恩？怎么问这个？我觉得最好吃的是黄鳝、鲤鱼、牛肉、羊汤锅等，只要做得好，都好吃！”我愕然地回答他。他认真地摇摇头，又追问说：

“那么说，水里的动物你吃过最好吃的是哪种？”

我纳闷了：这家伙不问我最关心的铜钱，却问我最喜欢吃的肉！估计是饿得发昏，随口讨论下，解解饥火！于是略想一下回答他：

“鲤鱼吧。你呢？”我脑海里浮现出我奶奶、母亲做的酱炖鲤鱼，暗自咽着口水。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伸手指着河里说：

“世界上最好吃的水中动物就在那里边！”

我吃了一惊！伸头望河里看，河岸比较高，生着许多灌木和芦苇一类野草，看不到河水，只听得见水声。我狐疑地问：这里有啥？泥鳅？鳄鱼？恐龙儿？还是青鲤鱼？都不是！他说，是团鱼！

“团鱼？团鱼是什么鱼？”我又纳闷了，“是不是长得圆滚滚的、团团转的菜刀鱼？”

“不是，是一种像乌龟的团鱼！有点像你们大城市里说的甲鱼！但是好吃一百倍！颜色是黄的，黄鳝一样的黄团鱼！哎呀，味道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了我敢说！绝对不哄你！这种鱼一年才生出几个，非常难得抓到！全世界也只有这条河里才有这种黄团鱼！”

瘦子一脸崇拜的样子加一点菜色，忽而还放出些光芒，看到他喉结蠢动，彷佛在吞咽那世界上最美味的鱼！我也不觉口水冒出来，却又觉得荒诞！瘦子说得未免太离奇了些！我说，这不太可能吧！全世界？就这条可以尿到对岸去的小河沟里？

“信不信由你！我有一年是吃过的，可惜后来再没有吃过了。听说现在绝种了，不过也说不定会有。看你福气了！”瘦子摆手摇头，显示不再愿意和我讨论这个世界第一美味的有无。又走了十来米远，转过一个弯，我忽然有所发觉，这路太窄，汽车、轿车是上不来的！

“老李，这路啥时候修的？怎么这么窄？”我问。

“嘿嘿，不晓得了吧！？告诉你，除了牛车马车手推车，别的机动车根本别想进来！你知道为什么？”瘦子得意地卖关子。

“为什么？没钱修？”我懒得费脑筋，说了个最直接的推测。

“叫你这个大学生想破脑壳也想不到！故意的！故意整这么窄，让所有汽车、轿车、拖拉机都上不来，进不了村子！”李瘦子有点洋洋得意了，大声说，几乎要笑出来。但我知道他是不会瞎笑的，至少轻易不笑。

我有点兴奋了，这么神奇的道路！故意修窄不修宽？这个村子在回避还是逃避什么？有什么大秘密？这番进村，没准演绎一出探宝传奇呢！侠客、宝藏、美女、古迹等等传说中的人物和情节浮现起来！

正当我浮想联翩之时，又转过一个山包包！瘦子问我：

“想不想知道答案？”看来他正在热切期待我的追问啊。我赶紧满足他一下：

“想啊，赶紧说，是不是这个村子隐瞒着什么大秘密？”

“嘿嘿，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下他聪明了，从我的问话听出了我的想象和心思！

“你先回答我：我们走过几个转弯了？”他又岔开话题指着前路上那些弯弯转转的山包问我。这倒是把我问住了，一直走，或者和他聊天，没有注意路上的转弯！遂胡乱应他：

大概3、4个转弯了吧！

“不对！是4个！我们还要转过5个转弯才到村子！这条路就叫九转路！很难走！有的地方就算宽，也不能转过一辆轿车！每个山包都伸入到路上！车子特别难走，牛车马车都要十分小心才行！5、6年前修路的时候，故意不修宽，按寨子里的牛车、马车的宽度修！唉！”讲到这，他故意缓一口气，我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跟上：

“为什么？”（哪位古人还是江湖说书人还是周星驰电影角色说过：听别人讲故事不适时追问“为什么”，是可耻的犯罪：）

“为什么？！嘿嘿，就为了多生个孩子！就为了阻止计划生育工作队的人进不了村子！那些人要来宣传计划生育政策，要来拉人去做结扎，就得开车！现在他们车子来到村子口，就无法进去！要下车步行一个小时！你想想那些坐办公室的，怎么能走这么远的山路！何况还是夏天！也不可能把孕妇绑起来押出去，不绑起来的话走到半路就跑掉了！绑起来的话村民会起来反抗！”

我恍然大悟，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村民竟然为了这个目的修建这样的道路，全然不考虑将来全村的进出问题、发展问题。由于是村子里集资自建，政府也无法干涉，而且当时还拿出了一些资金支持他们，哈哈哈，镇政府的领导做梦也想不到，路会修成这样。等知道之后，也没有办法改变了。十多年过去了，也许现在已经重新改扩建了吧，由于几年后与李瘦子失去了联系，我也就无法知道了。

走过最后两个弯弯，就进村了。这个村子和我们路过的很多村子一样，大部分房子都是土垒房，房顶盖瓦或茅草，多数一层，少数两层。家家户户周围都有各种杂树木、果木，住房边上紧挨着猪圈、牛圈、羊圈、鸡圈，有的人家有厕所，有的人家没有，直接在房子周围大小便，或者到离房子几十步外的树林里解决。

李瘦子一边走一边和路上遇见的人打招呼，并抽空讲解这里人家的环境和状态。转过几家，路过一家高高在上的，他家院子边与村路高出一人！一个50多岁的老人坐在高处抽烟，旁边坐着另一个老人，一个小孩赤脚站在他边上，手里拿着根棍子晃悠，脸上好几天没有洗了，衣服很旧，脏黄色。抽烟老人看到我们从一侧转过来，就笑起来，喷出一口烟，咳几声，拿大烟筒底部指着李瘦子说：

“小李你可来啦！这一寨子人都等着你来送光明！光明左使！哈哈哈”

我听这老人口音是汉族，而且也不是本县口音。看他样子高瘦，穿件黄黑衣服，衣袖一长一短，脚下踩着只拖鞋，眼睛眯缝着，眼眶里浑浊不堪，头发尤其蓬乱，几乎可以看见灰土的颗粒和草屑。瘦子和他打招呼：

“王老倌，你还没死啊？我以为几个月过后就怕见不到你老人家了！嘿嘿，今天没有喝酒吧？”

“这个杂种！你瘦不死的一天，祖公咋个舍得死！哈哈哈，这回还带个朋友来！是你们县的吧？”李瘦子转向我，对老人说：

“这位是钱币专家！收藏钱币的！你可有？拿出来看看。”

“通洞钱？有呢嘛，咋么没得呢！上来上来！”老人郑重宽容地说。我一听，精神一振！走了大半天的劳累豁然而消！疲倦的脸上舒缓开来，笑对老人说：

“太好了！我正是为这个来的！”

蹬着土石坎子走到台子上，老人已经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个油光黑亮的中型古钱来，连着一个油滑焦黄的牛皮烟荷包。向我递过来，眼神带着疑问和审视，嘴巴不动，一丝丝烟气慢慢冒出来。另一个老人挪过来看，那个小孩子也凑上来，身上一股泥汗味。我兴奋地接过来看，既惊讶又失望：是个大型的“大泉五十”，老熟坑，看得出是老人长年累月佩戴的结果！很舒服，但是不值钱啊！我惊讶的是在云南偏远的民族乡村之中，竟然会有王莽纂汉时期的铜钱！我把铜钱的情况向大家作了介绍，老人嘴里不断发出“喔、喔”的点头音，小孩子听得神奇无比，嘴角口水流了出来。我顺便问他还有别的铜钱或钱币没有，他说没有了。另一个老人家也说没有，以前见过，现在没有了。

“怎么样，这个古钱专家朋友是真懂吧！嘿嘿，不如送给我算了，反正你也不回老家了！将来还不是要埋进土里！”李瘦子得意地笑起来，尖酸地说。老人哼了一声，不屑地说：

“李猴子你懂个屁！我埋进棺材也不送你！古钱有灵气的，你懂不懂？你们懂不懂？几千年传下来，就是活下来！它活着！你看这个油光，润色，要保佑我长命百岁的！”停了一下，又说，“你二爷哪哈到？电线杆拉出来没有？”

“哈哈哈”，李瘦子难得地放声笑起来，“你活着它就活着，你死了它就死了。哈哈，我二爷大概后天就到了！还要你多帮忙！麻烦你了！我们走了，累了，先去老王家歇下来。”说完我们就走下坡子。

王老倌的话和李瘦子无意中的对话，关于古钱死活的几句，让我若有所思，十分讶异：他们的话似乎触及到了一些深刻有趣的东西。

“王老倌是个逃犯！哼！”李瘦子有点痛心和戒备地说。我大吃一惊！望向他。他又说：

“他是陆良县的，前几年犯事，跑来这里一个熟人家里住着。平时也帮忙做些农活，也没有人追问。这家人供他住宿吃饭之类，山区民族本来就很平淡和好客，也不说什么，何况他是汉族，懂的事情多，也能帮他家和村里做些事情，出些主意，所以大家也就当他是一个村民了。其实他犯事这些事情村里也基本没有人知道，是上次我二爷刚来谈通电工程时，找不到熟悉当地的汉族朋友，村里人就推荐他了，然后专门请他去丘北县城喝酒玩了一天，摸清所有的情况，王老倌才在酒后自己说是出了点事，过来清静些日子，一来就是两三年，肯定是犯大事了。但是他好酒，也不实在，上次哄了我二爷500块钱！所以我才和他每次斗嘴！其实也到无所谓，毕竟他也帮忙了，只是性格好，逗着好玩。”李瘦子难得地说了一大堆。

我听着，茫无头绪，也不知说点啥，也只有“喔、喔”连声。

很快，王哥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