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洪刚丨寻钱记

十五、历险记 - 冒险深入边疆追寻铜鼓与铜钱（中一：边疆生死记）

次日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照满全身，头晕脑转中逐渐酒醒，口干舌燥，桌子上抓来矿泉水，咕嘟嘟喝了半瓶，感觉舒服点了，接着穿裤子披衣服去上厕所。真难受啊，好久没有喝这么多了。想起是阿梅扶我回房间的，她没喝醉吧？这样想着，听见门外有个女孩去敲阿梅的门（隔这个房间一个走道），喊阿梅吃早点，嘴里骂骂咧咧的“贱人，是不是有男人在被窝里啊，半天不开门！一起吃早点去啊！”她们平时都这样乱讲的，真是好哥们！

那女人敲了半天，旁边另一个女人开门探头出来说阿梅昨晚好像没有回来，不要敲了。“喔，这骚货，肯定又被哪个帅哥骗走了!hahaha,吃米线去啦！”说着，高跟鞋声音减去渐远。估计阿梅也喝多了还在睡梦中，得去看看她。穿好衣服，打水洗脸刷牙之后去敲门，阿梅果然刚起来，刚才听见姐妹敲门了，懒得动，这会也醒了，也是靠着床头找水喝。

等她梳洗完毕，大概九点了。我看胖子和瘦子的房门都还关着，就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带着阿梅去吃了本县最好吃的卤鸡米线！当晚赵剑飞和他媳妇同来，我就去外边旅社住了一晚，次日再回来，他媳妇走了，我就和他睡一起。那几年，我习惯和男人睡，不习惯和女人睡。尤其是和很合得来的朋友，边睡边聊天是很开心的事情。那时也不打呼噜，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在赵剑飞，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现在人到中年了，几乎不到万不得已无床可睡时不会再和任何男人挤一床了。不过和朋友睡一个房间两张床还是很常有的事情。

那之后一周多的时间，我基本都在这栋楼里和赵剑飞他们玩，李瘦子一再保证很快就可以带我去邱北找古董古钱了！要我别去别的地方跑，等他消息。期间老周来过几次，喝酒抽烟聊天，我们几个在一起真的很快活。特别老周来的时候，由于他见多识广，风趣幽默，百无禁忌，更是其乐融融，开心的不得了，每次晚餐我们都会邀请在家里的某个女子来参加，几个在就喊几个，不分彼此，老周倚老卖老，有时就开这些女子的玩笑，比如有次问一个身材高大比较瘦的女子，做特殊服务行业赚钱吧？好玩吗？那女子说当然好玩啦，你想不想去玩？看你一大把年纪又是熟人，给你打个7折如何？哈哈哈！老周说：

“不要跟老人家开玩笑，我老了，玩不动了。你们年轻人需要开心快乐，天天当新娘新郎才能消磨精神力气。我有这只烟筒就满足了！哈哈哈”边说边把碗口粗的水烟筒拿去女人面前晃动，嘴里喷出一大口浓烟。大家一起笑起来，赵剑飞更是笑得歪在床上打滚，一边骂老周下流。那女子到不为所动，只是被老周的夸张说法弄得不知所措，红着脸喝一口酒，陪着傻笑。李瘦子则半笑不笑，阴测测地说“老周是神仙，周神仙”。我陪着笑了几声，也拿酒遮挡尴尬。其实住这楼里的几个女子，据我观察，只有两个是“神女”职业，一个就是这个高大的。其他两个不是，就是阿梅和住她隔壁的那个本地女人，她们也就是在夜店帮工而已。

多数时候是在老田的房间做菜，开饭，因他房间最大，饭则在赵剑飞的房间煮。请客的多数时候是我，一部分时候是老田和赵剑飞，一个星期里，我只看到李瘦子不知从哪个七转弯八转弯的亲戚朋友家拿来过一块腊肉。老周提来过两公斤牛肉，那次是带着另一个朋友来的。我还见到过一次一个小朋友，就是夸西村的小辉！他长大了，结婚了。

这期间，我到处想办法打听铜鼓的价值，打听有没有人要数百斤的古钱。我问了武汉的老阮，托他打听。他告诉我古钱没有问题，只要价格合适，一定有人要，铜鼓就难了，估计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没有听说成交过，好的恐怕也得和青铜器一样值十万百万的。我不敢想这么多，但基本保障我想没有问题。我再问我县那位中学老师，就是曾经买我同治年版《后汉书》的朋友，他非常高兴，他说那是文物级的好东西，要是能搞到，当然赚大钱！他说不要担心钱，只要去看到实物，确定东西和价格，马上电话他，他带钱去拿或者汇款给我带东西回来都可以。有他这个保证，我放心了。但这时候，我的钱已经快要用光了，不到600块了！也就是说，我的钱根本买不了任何东西了，只够去一趟来回，我估计还得负担李瘦子的开支在内。

李瘦子去了一趟泸西老家，次日回来就告诉我说可以出发了！他说他二爷已经从他们县安排了货车准备将水泥电杆直接运到官寨乡，要他先从我们县出发去官寨等着接电杆，到时带领村民去搬运。瘦子比我大3岁左右，我叫他老李。瘦子一再问我：

“可准备好了？两大驮铜钱啊，还有铜鼓！只有我去找那些朋友才能说动，拿到东西。那边好几个寨子我都有熟人。”他多次说。我决心已下，一定要去看看，最低限度找到这批铜钱，也能发个小财，铜鼓尽量争取！难的是对方愿意卖吗？到底会要多少钱呢？无论如何，我的决心是毫无问题的！瘦子看我决心非常大，又暗示似地说：

“好是好了，可惜是我这边还打算再等等，凑点路费再说。不过最好是马上就出发，夜长梦多啊，怕铜钱被人家卖给别人了。唉，怎么办呢，真是麻烦。我看还是等等吧，路费没有的话也不行啊。那边的朋友也催我。唉”

我明白他这样转弯抹角说话的心意，就对他说，不要紧，路费我出，包括我们两个人的路费都算我的！他立刻高兴起来，大声说：

“那怎么好意思呢？唉!不过也好，反正也用不了多少，去了就好了！对了，你手上有多余的钱先借我200块，等我二爷的工程款发下后我再还给你。”我说好的，没有问题，于是分了200块给他，这样我就只有400块不到了。告别了小楼里的朋友们，我和瘦子出发了！老田叮嘱我多加小心，单独告诉我说瘦子这个人大家不是很知根底，性格有点阴，要多加留意，何况邱北山区十分落后偏僻。我点点头，想想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吧，我财色皆无，身上值钱的东西就一个傻瓜相机和手机而已。但还是多少有点担心，可是想想那数百斤铜钱！想想那神奇宝贵的古代青铜鼓，勇气倍增！

本想和阿梅告个别，但那晚上她上班深夜才回。

迎着朝霞，我们踏上了向滇东南民族山区进发的道路。

下午4点左右，我们终于到了邱北县城。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相对落后，经济条件远远差于我们县的边疆县城，竟然配备了110报警系统！这在那个年代（90年代后期）还是很时髦的！我县那时只有派出所报警电话，至今(2008年)还没有开通110系统呢！

下车后太累了，我提议先住一晚，明天再坐早车去官寨。而且今天也没有了去官寨的县班车，正好明天是官寨赶集的日子，车也多点。在一个小旅社住下后，简单梳洗，准备出去吃饭。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吃，和我们县大同小异，于是找了家牛肉汤锅店。找餐馆的时候，我问瘦子，要吃什么？哪家比较好吃，听听他的意见，毕竟他来过两三次了嘛。他总是说都可以，哪家都行，但就是不主动说去哪家或哪条街。等走到一个似乎合适的餐馆门口，他又在我身后磨蹭，不进去，也不知想什么。我大声说：就这家吧！走，吃牛肉汤锅饭！我请客！他这才似乎很给我面子似的说“好吧，就按你说的这家吧”，吃完饭，当然是我结账了，他吃完了饭，还倒一小口汤敷衍地慢慢喝。我总算完全了解了这个家伙，这样一来我反倒不担心我的安全了，我觉得这样一个行为琐碎的人，是不值得害怕的，虽然这个荒僻之地我非常陌生，但凭着我的开朗乐观性格，一定也能与当地村民、无论多落后的村民打好交道。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忧：他这样性格的人，如何能取得当地百姓的信任啊？

晚上在街上百无聊赖，那时没有网吧，唯一的娱乐场所就是录像室、台球室、卡拉OK歌厅、舞厅等地方，我们到处转了一圈，我还去书店买了两本《丘北县文史资料选辑》，以便晚上看。

第二天上午起来去吃了早点，还是牛肉汤锅米线，这个县的人较少吃羊肉汤锅，据说是因为地势低，气温高，不像我们县是高原山区县城，干燥凉爽，最适宜吃羊肉。不管牛肉还是羊肉鸡肉，味道都很棒！

大概10点半，我们坐上了开往官寨的小班车，19座的小车， 坐了24、5个人，我俩算到得早的，还连正座都没有，不得已坐在小板凳上，更后来的人坐在引擎盖上。一路颠簸，黄尘连天，遇到了几年罕见的高温干旱。往东北方向出城之后就开始进入半山区，景色、植物、作物逐渐不同，路边的人，也越来越少，而且越来越民族化，穿汉族服饰的越来越少。大约一个小时后翻过一个山坡，进入一个高原台地，到达一个中间乡镇，正逢赶集的日子。远远看去人头攒动，络绎不绝的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比较大的平地集市，赶牛骑马的，吆猪牵羊的，挑鸡担鸭的，都来了。附近是苗族百姓占多数，瘦子告诉我，所以满眼看去都是五彩缤纷的苗族服饰晃动着，女人绝大部分都是彩色服装，男人则基本是简单的青黑两色。赶集的车子太多了，我们车上的乘客下了4、5个，我俩总算有了正座，但很快上来6、7人，车厢里更满了！满了也没有用，车堵着，半天走不了几步。我们把放衣服的包丢在车座上，背着重要的包和相机下车来走，拍了好几张照片。

遗憾的是，这些浑身彩色的女子，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实事求是地说，她们几乎是一个月难得洗澡一次的，所以那种味道确实不容易忍受。天气这么热，她们的衣裙依然很厚，脖子也不露出来，腿上还绑着粗实的彩布绑腿，气温高达33度！可是，她们依然把自己包裹得极为严实！五彩裙子全是厚布条、厚彩色花边缝制在一起的，唯一外露的只有膝盖下面那小段大约3厘米。所有苗族女子都这样。她们习惯了，我们热得恨不得脱光，她们也不解开脖子上的一小寸，瘦子感叹地说。她们住的地方一般水很少，一个月洗一次澡已经算奢侈了，他又补充说。眼中所见，鼻中所闻，令我不得不信。

男子更不用说了，普遍脏，脸上有明显的污垢，一般的汗迹都不说了。改革开放快17、8年20年了，部分民族山区百姓的生存条件还是很差，尤其卫生条件更令人遗憾！

下午2点，饥肠辘辘的我们终于到达了向往已久的官寨乡！这里也正在赶集，也是到处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摩肩接踵，汽车喇叭拼命叫喊。小客车进不了站，只能在镇外下车，旅客们再步行进街。瘦子说，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我的双脚已经深深体会到这点，每一步下去，几乎连鞋子都陷入尘土里。牛马跑动或者路人跑动的时候，总是带起来一阵可怕的飞灰，黄色的。大家都举手用袖子遮鼻子。

在这令人惊叹的灰尘与热土之中，在进街大路的左手边，是一条河！一条一看就是刚从发源地流出来不远的美丽的清澈小河！河宽十米左右，河岸上，竖立着好几架古老的水车，不知是否还在运转。岸边沙地上，有好多孩子和大人在洗澡，穿着裤衩的大小男人在一处，穿着比较多点衣服的女人在隔5、60米远的一处。美丽的沙岸，没有泥巴，都是沙石，天然地给人们留下了这个消暑的港湾。

“第一件事， 吃米线，第二件事，洗澡！”我神往地看着小河流对瘦子说。我想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抵挡这个诱惑，此时。瘦子说：你会游？你去游吧，我陪你去，不过我不想游。我看看他瘦削脸上的污痕汗迹，简直难以相信。但一想，他可能是真不会。也就罢了。慢慢走过这个镇子，路上瘦子遇到了两个我们最终要去的那几个村子里的人，询问了一些情况，问某某某今天来赶集没有？某某某接到拉电线杆的通知没有？等等。然后我们把遇到的最后一个山民，叫上一起吃牛肉米线。这位山民大哥比我大几岁的样子，很朴实，汉话说得也还不错，当兵复员回来2年了，准备明年结婚的。他叫什么名字我无法记得，这里只好叫他王哥。王哥很热情，非常高兴看到我们的到来，期待着与瘦子他们工程队一起干活，早日把电线杆拉进山，让村民们通上电，有电视看，有电磨磨谷子麦子包谷等。还可以在栽电线杆的过程中，挣得一份工资。

瘦子把我的情况向王哥简单介绍，王哥很喜欢我，说要找铜钱古董恐怕难，不过有些人家家里还是会有的，他一定带我去村子里挨家找找。他们村子好像叫车龙，有7、80户人家。我想多谈点古董方面的话题，瘦子一再示意我少谈这些。吃完米线，喝了一盅酒。王哥要赶去坐拖拉机，拖拉机会把他带到半路，然后再坐顺路的牛车回村，再晚就没有顺路回去的拖拉机和牛车了，那就得走路，走4个小时左右。你们今天和我一起回去吗？王哥问瘦子。瘦子说今天不去，住一晚，要在这里等他二爷的电话，他们约好了，他二爷今天晚上会打电话到旅社或者中学李老师家里，交代他一些事情。那你们明天怎么进村呢？王哥担心地问，又看看我，补充说：大学生没有来过我们山村，怕走不动路呢！我赶忙说没有问题，走几个小时对我是常事。我这话没有乱说，想想这几年为了找钱币，走了多少山路啊！别说4小时，有时一天也走了。瘦子哈哈笑着说没有问题，大学生来锻炼锻炼也好啊！他比我年轻，我能走他也能走，这个大学生可不是一般的！

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跨过一道水泥大桥，走到镇子的一头，尽头处是税务所，隔壁是一家旅社。旅社正门对着大街，我们走上台阶，进到正屋，原来是一户人家，三层小楼兼营住宿业，台阶上是一楼，房东住着，有部电话和电视，一般家电也还算齐全。二、三楼各有4个房间。房间小，每间两张床，一只不知作何用途的老式矮柜子，别无他物，很拥挤。屋子里到是凉快，完全没有了外边的炎热和蒸烤感。每晚每人8元钱。用水及洗漱在每层楼顶头池子里，厕所在二楼拐弯处。接电话每个2元，5分钟内。打外地电话每分钟3元加座机费1元，本地电话1元。拨不通也收1元。没有道理讲，这就是规矩。我们笑笑，也不说啥，因为这样的地方是根本没有道理讲的。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某些落后地区，大抵如此。我所经历过的，这还算明码标价，讲规矩的了。

歇了几分钟，我提议出去洗澡。瘦子还是说不洗，不过可以陪我去。

下楼时我又问他今天有空呢，要不先打听打听几百斤铜钱的事情？是哪个寨子哪家的东西？要不要赶紧向朋友凑钱？

我一直最牵挂的就是铜钱，眼看来到了官寨壮族乡，离那匹驮去了两大驮铜钱的大骡马，已经十分的接近了！怎么不激动和关心呢。瘦子故作郑重地说：

“不要急，既然来到了，当然要打听出来。晚上我们去问问中学的李老师，他家里也有铜钱。可能有些信息。你不要心急，更不要跟这里的别人提这事，小心为上，毕竟这里不是我们自己的家乡。”我有点郁闷，但也只能唯唯。

河水清冽舒爽，那感觉实在是非同一般！如果不是形色匆忙，真想在这里长住十天半月，好好享受这青山绿水之乡！只要离开了大路上的灰尘，离开了那些四面八方来的赶集车辆，这里其实是非常适合居住的山区小镇！四围青山，山脚下河流一弯，高处是弯出来的小镇，低处是弯出去的河流，既无工业的污染，也没有商业的熏陶，一切都这么自然亲切。就在河流的对面，就是官寨农民的田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有即将成熟的稻谷、已经成熟的玉米以及各种瓜果。随着赶集群众和赶集车的离去，整个小镇正逐渐清静下来。靠近山脚的人家，以及镇子中那些比较老式的屋子上，炊烟正一家两家三家地冒起来。躺在流水沁润的沙滩上，抬头向整个小镇看去，最高处是青松郁郁连绵不断的群山，接下来是全镇制高点：官寨中学的教学大楼，老旧的房子。那之后才是稍微新一点的低矮建筑群，应该是镇政府及有关单位的所在，然后是围绕这些房子的各种陈旧的、高矮不一的民居及各种商店等。

“官寨中学很古老了，据说是解放前就盖的！晚上带你去看看。”瘦子也顺着我的眼光到处看，终于脱了鞋子，裤脚高高卷起，把脚巴掌沁到水中泡着，站在我身后。

（太长了，中篇我分3段发布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