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洪刚丨寻钱记

十、历险记 - 古玉骗局：停尸房隔壁的阴谋（下）

当天下午3点钟左右，我和老周一起去县医院找古董朋友。

七转八转，竟然来到了我前几天看到过的那个放尸体的大门前！我惊讶了，问老周怎么来到这里了？老周才说那人是医院里专门背尸体的，家里有很多古董，尤其是玉石和鸡马票很多！鸡马票就是民国时期云南富滇银行的纸币，上边有雄鸡和飞马图，故称鸡马票，数量不是很多，很受全国各地纸币爱好者欢迎。我想起来我所见到过的各种尸体，当这些尸体被扛在某个人身上的情景，鸡皮疙瘩立时冒出来。我们就要去跟这样的一个古玩爱好者打交道，而且很可能就是前些天我在小英宿舍窗口外看到的那两人！

“早就听说这里有一个这么猛的人，一直没有机会来找，以为是他们乱说来玩的。前几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你打针，我闲来无事下去走走，走到了这个黑房子前边，看到那个家伙正在门口擦一个花瓶！我就随口问问是不是玩古董的小白，他说就是了！唉，你说巧不巧！我本来还说去他家里咂会烟筒，不料医院里刚拉来两个车祸撞死的人，小白被喊去背尸体去了，我只好约他再找机会来。这几天又忙，直到现在来。来喊你之前我还专门问过门卫老倌，说他今天没有出去，也没有看到拉死人进来。我就知道他肯定在家。所以来喊你去。你眼力好，我终究是老了，眼睛不行了，么么”。老周唠唠叨叨地自顾自说了半天，我们来到了门口，我才明白之前的话。我心里还在琢磨，已经来到停尸房大门前，右转，穿过一道楼梯，走下一个小台阶，进入一片低地，一栋黑暗肮脏的小楼房出现在眼前。

“来了？这个是？”我曾经从小英的窗子口往下看到过的两个形象阴暗怪异的男子从黑门里走出来说。看到我站在老周身边又疑惑地、不太喜欢地多问了一句。老周故意加重语气说：

“这个是我侄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也做古玩生意，眼光好，一起来看看。我老了，看不太懂了。呃，他姓段。小段，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县有名的古董高手白师傅！”

“白师傅打搅了。请抽烟。”我意味深长地笑着，递过一根烟去，也给老周一根，我也点上一根。虽然我不抽烟，但有些环境不自然地让人想抽一根。来不及把我的怀疑告诉老周了，我就见机行事吧。这俩人肯定是有欺骗的花招！

“不客气，进来坐。”跟着白师傅进去，一片天光竟然是从屋顶的四片亮瓦（云南地方话，指透明瓦，用在屋顶透光亮的）中透下来的！这种亮瓦现在已经很少用在建筑上了，以前城镇里大楼旁那些采光差、三面被包围不好开窗的低矮房子，经常采用。屋里没有开灯，半亮不明的天光，彷佛进入一个有小孔下透光线的溶洞的感觉。我眨眨眼睛，努力尽快适应环境。屋子不小，有一间中学班级教室那么大吧，没有分割空间，三根柱子竖在屋子中间，既是承重柱，也是挂东西的架子，上边钉了很多钉子，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杂物。地上到处都是杂物，我真担心会不会有具僵尸堆在杂物堆里！

一个老人远远地坐在墙角。估计是他妈。

另一个我那天见过的抬死尸的人站起来迎接我们。

“这个是我一个朋友，姓王。”白师傅告诉我们，一边请我们坐，我们就坐在草墩子上。眼睛逐步适应了这个半明半暗的环境。那朋友把水烟筒递过来给老周，老周接过来，拿手掌抹了抹烟筒口，准备吸烟。老白去他老娘背后的古旧红漆柜子里翻了半天，拎出一个袋子来，轻轻放在老周脚边，我坐在老周右边。我有点警惕地看着这俩人的一切行动。老白边解开袋子，边说：

“周师傅，我先给你看几样小东西！”

老周问：

“鸡马票还有吗？”

白师傅说“票子没有了，前些天都给昆明人了！”说着从袋子里慢慢摸出来一个八卦图文花钱，约有半个巴掌大，颜色滋润青黄，在透明瓦的偏白光下，显得几分亮白。老周腾出一手来接过去瞄了几眼，嘴里说还不错，一边递给我看，一边问对方要多少钱？白师傅说你们先看看，给个价。我接过来仔细打量，没有问题，是个好东西，内穿有绳子长期穿挂磨出的润滑凹陷，很开门的八卦，就是整体磨损大了点，估计在人身上挂了有十年以上了！我看着说这个还不错，包浆好，虽然磨损大了点。白师傅说一百块钱如何？老周说要不了，这个是常见货，磨损又大，五、六十块差不多。旁边的王师傅帮腔说五六十哪里买得到啊，是百分百开门见山的真品！磨损大了，主要是。老周慢条斯理地说。白师傅低头想了一下，很爽快地说行吧，那就六十给你！难得你老人家来到这里，再说这种小东西无所谓了。老周笑了起来，哈哈哈，白师傅人很好玩啦，爽快！行，小段你先帮我装起来，再看看到底是不是开门的？我笑了一下，说没有问题，是很开门。这时白师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想不开门都不可能！老周，我说给你你不要外传，这东西都是从那些盖着白布用车推进那道大门的人身上顺便摘下来的！”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手里的花钱彷佛有毒似地，赶紧放进老周口袋里，我说你自己装好啊，哈哈哈！怕哪样，嘿嘿，难道这个铜钱还会站起来找你要酒喝？哈哈哈哈，再拿别样东西出来！老周笑着说。白师傅又开始掏他的袋子，这会拿出一个玉簪，递给老周看。老周把烟筒让给旁边的王师傅，拿过簪子来仔细看。簪子长约15厘米，宽约3厘米，青白玉，带淡绿色，有裂纹。我对玉石不懂，只大概知道新老，价值不了解。老周看了之后递给我，问多少钱？同时递给我看，我拿在手里把玩，很漂亮，可惜我不懂，我说我不懂玉石，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说着递回给老周。这东西估计又是哪个过世的老太太头发上揪下来的！300如何？白师傅开价。哎呀，这样的颜色，是普通青白玉啊，又不是翡翠绿，又不是羊脂白，又不是玻璃底，还有裂纹，只能当一般玩意了，100块钱差不多！不少给你，白师傅你放心，我老倌不会乱开价的。老周说了半天。

姓王的看着不说话，想说点啥又不知说什么，只管吸烟，烟筒里冒出来的浓重烟雾缭绕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他拿眼睛看白师傅，白师傅拿眼睛看老周，拿不准老周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实在。最后说：周师傅你不要急，这个簪子也是小东西，我们还有更好的给你，其实这个价格不过是玩玩罢了，这样，你给200，我和老王也好平分，这是我们俩一起拿到的。好不好？不行的话我再送你两个银毫子！说着伸手进袋子里掏摸，捏出两个银毫来，一个是民国三十八年的云南胜利堂二角银币，一个是七分二厘的云南光绪元宝小龙毫，他递给老周，小声说：有时候有些老人会在进医院前在口袋裤袋里装些古玩古钱银子之类，说银子能辟邪，能起作用，死得干净些，嘿嘿，这些东西我们都会掏出来。老周接过来，看一眼递给我，嘿嘿地笑起来说：你两个家伙，怕不怕将来到阴间被那些死人找你们麻烦？哈哈哈，就这么成交吧，200就200，我大方你们也要大方，赶紧拿最好的东西来！

“不要着急，小东西先来！还有一串银子！” 白师傅换了正常语气说，再次伸手进袋子里，叮叮当当提出来一串东西，我一看，是彝族妇女挂身上的那种银饰，长长的，粗粗的，雕花的精工银链子，链子上挂着6个银毫子，下坠吊着一个云南光绪元宝七钱二分大银币，银币底下焊接着两个小耳朵，耳朵延伸出的小链子末端挂着一块更绿的百家锁型玉佩！十分精美好看！老周看了很喜欢，立刻接过来翻转把玩。白师傅说：这个还不算最好！但来的也很巧！上次一个彝族老大妈得传染病死了，几个儿子在城里上班，不孝顺，都不愿意沾身，离死人远远地站着，不去搬尸体。一般是死者家属先搬到灵车上，我们才运到停尸房。因为传染病，那老大妈的儿子都不动，我们也不愿意搬。最后还是老王直接跟那几个儿子商量，我俩搬，但是死者身上的那串链子送我们做个纪念，毕竟是银子，也许能避避病毒气。然后才到我们手里的。其实人死了病毒也死了，怕个什么啊。何况银子本身是有消毒功能的！放心吧！东西确实不错，你看一千五百块怎样？老周听了不断点头，我也接过来看，那块玉佩明显比刚才的那根簪子好多了！透明度很高，亮度较高，几处绿色也很纯！

老周看半天，又接过王师傅递过来的烟筒吸起来，吸了两口说：一千，多了没有钱赚。我在边上想，这个价格也差不多。白师傅想了一秒，爽快地说：好！你爽快我也爽快！成交，等下拿真正的大东西给你！

老周开始数钱。我拿着链子想，他俩前些天讲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不会是这串链子吧？这链子也不假啊！钱数过了，老周问：那天看到的那个花瓶还在不在呢？拿出来看看。白师傅说：没有了，你走后的第二天就被昆明人来拿走了。多少钱拿走的？老周随口问。三万！白师傅随口答，还说是一家人家为了表示感谢他俩对老人身体的最后照顾，特意把老人生前喜欢的那个花瓶拿来送他们的。喔，以后有这样的东西要及时联系啊，别看昆明人是大城市的，我这个乡下的老倌也买得起！出得起价格的！老周笑着说。白师傅忙接口说：

“你放心！周老板，我们特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了！老王，你去把东西拿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个家伙的“地雷”经过这么多埋伏，终于要拿出来啦！

白师傅起身起把房门稍微关起来一点，门外几乎看不见门内的情形了，我们完全靠屋顶的天光照明。白师傅说关起门好点，毕竟这些东西比较特殊，何况还是万事小心些。我坐的位置靠门近些，还能看到点微光，加上屋顶的天光，也还算清楚。老王起身去屋角老人家身后的柜子里掏摸。那位老人家似乎有点不耐烦，嘴里嘟囔着说了几句：整天忙些哪样，乱进乱出的！老王当做没有听见，白师傅则说：不要理她，我老母亲年纪大了，舍不得有些东西，都是几代人留下的了！老周看看屋角的老太太，也没有说啥，只淡淡说了句：要尊重老人。老人舍不得的不要动。

老王拿出一个编织袋子来，鬼头鬼脑地四处看看，才凑近我们，放下袋子，慢慢掏出一尊菜绿色玉卧佛来!佛像雕得还马马虎虎，长约20多厘米，腰粗大概有成人手臂，曲右手托着头，左手放在左腿上斜躺着。浑身脏兮兮的，好像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样子。我想起那天他们说的话来，明白这个就是他们的假货，这个才是他们约老周来看货的最终目的！真是两个该死的骗子！其实就算我前些日子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我有限的水平也能看出来这个东西不可能是真品！就凭这东西想来骗老周，真是猴子面前翻跟头，自献其丑！

“周老板，这个东西我们藏了很久，一直没有拿出来，看你今天也很爽快，我们决定还是拿出来，何况你是本地人，卖给你我们放心！” 白师傅抚摸着玉佛像说，语气显得十分的诚恳。老周接过东西来翻转打量，眼里是狐疑的目光，淡淡的问了一句：哪里来的？

“这个不是死人家里拿来的，是一个朋友经常晚上间出去做‘夜活’，有次在南山上挖出来的。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更不能说出去。我们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 白师傅轻声说着，还拿眼睛看我。我装作非常认真的样子，点点头。我想，我们县的盗墓贼大半我都认识，怎么就没有听说有人在南山挖到东西了？嘿嘿，南山是荒山，哪里有那么好的大墓！这家伙信口雌黄！老周看了半天，把玉佛递给我看，嘴里问：这么贵重的东西要多少钱？

“10万！不多要！我们只想把这个房子从新盖起来，凑了不少了，就差这点了。你也看到，周师傅，我们是不得已啊！不然舍不得出，这样的玉佛听说在香港的拍卖会上能拍五百多万！我们不贪心，够吃够住就可以了，这个房子是我爷爷那辈子就留下的，让你笑话了，太简陋了。所以一直想重新盖。我这个朋友非常好，他联系了那位经常出夜活的朋友，才整来这个。你看咋个样？” 白师傅使劲鼓吹起来，声音有些诡异的激动。我把玉佛递还给他。老周沉吟了一阵说：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10万很便宜！别说香港，拿到北京也值百把万！不过么，你也知道我是乡下人，穷教书匠，10万一辈子也苦不到手！我帮你想想办法，大老板不少。”我松了口气，老周这么说，明显是准备撤退了，已经看出了这个玉佛的猫腻。

俩骗子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但也无法。白师傅还想再忽悠一下，小心地说：

“周老板谦虚了，你财大气粗，10万怕只是够你吃早餐吧？要不少点也行，我们不想拖久了，确实想盖房子了。你看咋个样？”

“白师傅真会开玩笑，我吃早餐只要3块钱就够了。盖房子也不是说盖就盖，你不要着急，这个东西太好了，不能轻易出手。我帮你打听打听。小段，你不是说还要去医院里边复查？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不然医院下班你又白跑。”老周站起来说，对我严肃地说。我赶紧说是啊，上午就错过了，下午不能再等，我们走吧，谢谢两位，打搅了！下次再联系。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摸摸头发还没有长出来的那块脑瓜皮。白师傅和老王看看我的头，也不好说什么。就送我们到门口，白师傅还说：

“这样么，这个货的事情还请周老板多多上心，帮忙联系个大老板，办成后给你一成的感谢费！”

“都是家乡人，好说。搞成了请我吃碗羊肉米线就可以了，哪能要你一成的好处！哈哈哈哈，谢谢你们了，今天买的这些东西还是不错的！下次有这些小东西再联系我！”老周说。

出了背尸人的家，我们并没有去医院，上午其实已经复查过，伤口愈合顺利，未发炎。出了医院大门，我们直奔本县最好的一家卤鸡米线店，砍了半只鸡，要了两碗米线，二两酒，开始享受正宗天下第一的晌午餐。老周笑着说：

“这两个杂种，想哄我！嘿嘿，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哄人的年成他们还穿开裆裤呢！哈哈哈哈，不过这几样东西还真是不错的！”

“哈哈，我就知道他们哄不了你！那个玉佛… …”接着我把上次听到的他俩的对话跟老周说了。老周哈哈直笑。又告诉我说：你以为这些玉簪、银链子都是他们从死人身上扒来的？告诉你，全是吹牛胡编！怎么可能，他要敢拿死人一样东西，死人家属不砍掉他的爪子才怪！我一听，有点意外，赶忙问老周，这怎么回事？那他们的东西哪里来的？老周小声说：

“这俩杂种，可能是不小心从哪个死人身上捡拾到一两样小东西，拿出去卖了好价钱，然后就起意，花钱去外边买些半真不假的回来，哄收古董的人，说是死人身上扒来的，意思是东西绝对真，好卖啊！”

“啊？这样啊，那你今天买这几样对不对啊？”我问。

“还真不好说，不过玉簪和花钱绝对真，银链子上的银币也都真，就是底下那块玉石感觉太新了，像是后装上去的。等下去旅馆再好好看看。喝酒喝酒！那尊玉佛，来，喝！那尊玉佛，连石头都不是！就是现代工艺铸出来的!烧料！价值2、300块，来要我10万，哈哈哈，他以为世人都是他们那样的猪头狗脑。小段，你看出来没有？”

“我看出来了。”我说。

后来我再没有遇到过那两个背尸人。老周和我也不再提起他们。最后对比分析的结果，那块翠绿动人的玉佩确实是后来装上去的，新工艺品，是石头，但是人工着色，市价3、50元而已。

再后来我和丝霞、美蕊她们也来往少了，各有各的世界，不能不相忘于江湖了！在这里向他们遥致真诚的祝福！希望他们都幸福快乐！